我要食餐好,然後……
一個社區是否能安居,很大程度取決於它的公用空間。搬到炮台山已兩年多了,還是很不適應它的嘈吵與局促。臨海的地段卻沒有可以散步的堤岸徑,由地鐵站至回家的路上不斷是人車混雜的風景,幾乎沒有緩衝的地方,感覺窒息。「油街實現」的出現,為市民提供了難得的透氣窗,坐在大樹下,抬頭能望見藍色的天,也有綠油油的草地點綴一隅,算是區內難得的偷閒勝地。
這藝術空間不定期舉辦多元和具實驗性的項目。最近看由方敏兒策展的《我要食餐好》展覽,是個有趣的體驗。飲食和香港人息息相關,「揾食」是大部份市民營生的最主要目的,「食」反映出一個地方的文化、風俗、歷史和社會背景,是個十分有趣的課題。方說「老百姓在香港一輩子都是跟擁擠扯上關係」,這實在是千真萬確。展覽請來六位香港文化藝術工作者,演繹他們對「食與藝術」的感想,他們的作品各佔一個空間,六個房間由狹隘的通道連貫著,正好呼應香港窄小擠迫的生活環境。
吳家俊以「流動農田」作引旨,向香港的農民致敬。面對土地失衡的城市發展,他希望大家保衛我城難得的農田,因為「城市似乎因為有了農地,而有更多的希望。」他把本地農夫的照片貼於光線充沛的玻璃上,讓參觀者都能感受他們面上因著勞動而帶來自信與幸福的笑容。
印象最深的是劉小康的巨型「幸運曲奇」。它以竹藤織成,佔據整個房間,射燈把曲奇的倒影照在地上,更見震撼。現場提供彩色的紙條,讓參觀者把新年願望寫上,掛在竹藤上,成為了七彩繽紛的裝置藝術,很好玩。旁邊附有梁文道的文章,解說「幸運曲奇」的意義,他引述美國女作家李競 (Jennifer
8 Lee) 在The
Fortune Cookies Chronicle一書中提出,「幸運曲奇」源自日本的小甜點,後來被加州的中餐館借來作甜品而大受歡迎。「幸運曲奇」和我們有甚麼關係﹖對香港人來說,此物既熟悉且遙遠,它並不是中國的特色食物,它代表的,是海外華人的一種祈願,那可以是在西方落地生根的希望,也可以是有朝一日衣錦還鄉的期盼。從它的來源到普及性 (每年生產30億個,大多在美國銷售) ,它都是外國人特別是美國人加於東方食品的形象,放在曲奇內的小紙條寫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「預言」,只為滿足西方食客而添加的一抹遠東的神秘色彩。
「幸運曲奇」的「漂流性」或可對照香港人那份一生不可自決的無奈感。彩色紙條密密麻麻掛於曲奇上,不少人為香港加油打氣,「我要真普選」的字句鮮明奪目。不錯,「清場」在地理上是結束了一場「雨傘運動」,卻像桌球桿般把市民的訴求一Q打散,散落不同的社區,繼續開花。
那79天的運動裡,「食」也是一種特別的體驗。在旺角的佔領區,有頭腦靈活的阿姐賣鮮搾蔗汁,有瘋狂的人士露天吃火鍋;在金鐘的「雨傘廣場」,有志願者自發每天到市場買菜,自行在家烹調老火湯和「大鑊飯」,運送到現場,為學生和佔領人士提供熱騰騰的食物,讓他們不用只吃「麥記」和「K雞」;有愛心滿瀉的慈母(是真慈母!)奉上清熱的綠豆甜湯,甸妮姐也運來潤喉的梨子;下午時份飄來陣陣咖啡香,有心人奉上滾燙的熱飲,喝下頓時暖在心頭……這些,都是佔領期間對「食」的美好回憶,施與受者皆不會忘記。
若你問我新年的願望是甚麼﹖我會答:「我要食餐好,然後……我要真普選。」
2015年03月01日 明報 星期日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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