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傘紀錄片

雨傘紀錄片

        79天的佔領落幕，坊間關於「真普選」的藝術創作卻未有停歇，而是百花齊放，逐漸成熟出爐。27號晚到藝術中心看「影意志」主辦的「香港獨立電影節」――《太陽．不遠》和《雨傘特輯》紀錄片，作者們以鏡頭檢視台灣的「太陽花學運」和香港的「雨傘運動」，前者相對的成功教我感觸良多，在大銀幕上看催淚彈驅散人群的影像比在電視觀看更加震撼，一時百感交集，眼眶又再潤濕。

放映完畢，導演會見觀眾。此時，才發現是夜所有的紀錄片，都由女性導演所拍。這奇妙的偶然引發台上台下一陣對性別的討論，例如女性電影工作者在現場會遇到甚麼困難或是佔上何種優勢。《傘不走的女聲》(導演:陳芊憓)從女性的角度看「雨傘運動」，微觀之下帶出趣味。其中一位佔領者說自己本來喜愛花枝招展，最愛穿裙，但「雨傘廣場」的石壆高得很，被迫每天改穿褲子的她很不爽，女孩子從切身的角度看佔領事件，那坦白教我莞爾;另一位伴著樞機到現場的女子爽朗健談，當她說到區內男和女最大的分別彰顯於洗手間，相信到過金鐘的女士也不會反對。彼此素未謀面，對陌生人卻貼心如家人，因為抗命也要顧及儀容，洗手間內說得出的女性用品一應俱全，連「蝸牛面膜」也有!戲院內又響起輕輕笑聲。女生真可愛，爭取民主的女生更可愛。

        我最喜歡廖韜導演的《手持攝影機的人》。片子只得七分半鐘，卻秒秒都是力量。它於旺角取景，由關公說起，然後廖手持攝影機，帶我們以第一身站在安全島觀察。她甚麼也沒有做，只拍攝著數名警務人員，然後，他們很快變得不耐煩，嘗試把她驅逐不果，便開始用粗暴的言語企圖傷害她――

警:「你識唔識得尊重人嫁﹖你影丫，影丫，我影返你，大家鬥影囉! (此時警察把手機掛於胸膛，開動拍攝模式反拍廖韜。)

警:「你唔好再挑釁我哋，你係到令咁多人聚集，係挑釁緊警方。」

廖:「我無……，你哋唔圍住我咪無咁多人圍觀囉……」

警:「正常人係咪會拿住部相機過馬路嫁﹖我知，你拍紀錄片丫嘛，你邊間公司嫁﹖定係個人製作呀﹖」

廖:「個人……」

警:「返屋企照顧你老豆啦!你都有老豆老母生嫁!唔好係到做埋D無聊嘢啦唔該。」

廖:「……」

警:「拿，宜家我問你，你係咪過馬路先﹖過定唔過呀﹖等咩呀﹖宜家咪綠燈囉，過馬路啦，過左去咪安全囉。」(有路人說:「哦，原來安全島係唔安全嘅。」)

(然後鏡頭搖晃不定，只聽見廖的聲音:「唔好推我，唔好推我……」)

        從畫面所見，有警察講無廖韜講。他們並非在執行甚麼危急任務，都只是在「行行企企」，廖的行為沒有對他們構成即時的危險，更遑論是挑釁。警務人員不應都冷靜理智麼﹖為何動不動便感到遭人挑釁﹖她不過是個拿著相機的纖弱女子，又能對一班荷槍實彈的警員做些甚麼﹖(廖說如果換了是男導演情況應會更糟!)

影片的英文名字很有意思:A Tiny Handheld Camera，’tiny’的聲音對照橫蠻、無禮與近乎恐嚇的對待。在街頭拍攝和父母有甚麼關係﹖還不是想不到任何控罪，「問候」別人的雙親令人生畏，如此卑劣的手段，在佔領區比比皆是。幾分鐘的「對峙」，盡見幾位警務人員的囂張和氣燄，他們抓狂其實因為對鏡頭慌張，對真相被披露感到膽怯。我問廖韜拍攝這部片子是預先計劃好的嗎﹖她說絕對不是。那天她只是剛巧路過，卻成就了一部短小有力的紀錄片。

《手持攝影機的人》

2015年02月01日  明報 星期日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