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樂很難

快樂很難

《三個小生去旅行》是個爛透了的節目——好聽點是讓嘉賓自由發揮，即興隨心，實在是鬆散不堪。畫面跳躍無條理，配樂刺耳無品味，看完半個小時也完全沒焦點，除了定下旅程買機票，實在看不出編導做了甚麼準備工夫。可是，它卻有讓我追看的衝動，理由當然是三位「小生」了。謝賢說要多謝「無線」:「我本來是一條鹹魚，雖然現在未翻生，但總算能郁郁下。」這樣的幽默金句，在節目內源源送上，四哥實在是個寶，若不是他我也不會看，「無線」應多謝他才真。(在此我要告白早前沒有響應「熄機行動」，極少開機，何來熄機?)

胡楓當然也十分精彩。他倆一唱一和，一個從容不迫，一個火麒麟坐不定，互罵互窒火花四濺，非有深厚情誼沒這種默契。修哥「人老精」，淡定有錢剩，去到哪裡是哪裡，他不會太投入、太上心，有時見他若有所思，「唔聲唔聲」，突然興之所至跳跳舞唱唱歌娛人娛己，一副看破世情的樣子，這就是多年修為練就的氣度。我最佩服他的體力和精靈，竟可一邊唱《前程錦繡》一邊彈跳，天啊!High到我有點為他擔心。三人中以他年紀最大，故絕對有權「為所欲為」，他說和Joe Junior猜拳輸了也當贏，大家都沒異議，非常搞笑。

最落力、最希望把節目做好的，是「謝老四」。2008年的《向世界出發》，也以四哥到墨西哥那集最好看。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樣，骨子裡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表現，七十多了，以為他弄孫為樂平淡過生活?早著呢。看他時常說要向前看、望將來，便知這匹老馬依然有火，還希望有所作為，在娛樂圈多衝一會。健碩的身段看得出是運動的成果，每天似時裝表演般套套衣飾襯到絕眼都花，就連睡覺也chok住睡 (其餘兩位皆仰頭擘口連口水也差點流出來!)，搬行李親力親為，工作人員在皇室拍攝遭查問他欲往解圍，到市場買菜煎羊扒為鮮蝦煮醬汁，駕輕就熟表現瀟灑，都讓我們看到四哥是很希望把事情做好的人。最感動是他時常嚷著請幕後的crew快點吃:「唔好拍住先啦，食啦，凍嘞!」他用四字真言請Joe Junior上車的片段真是看一遍笑一遍，很少會喜歡說髒話的人，但那刻你看見他為了工作是何等認真和肉緊，粗話頓時變妙韻，這種男性的魅力自然流露，非常吸引。談笑風生的老四也有感觸時，修哥說:「我三個女兩個仔唔及人地生一個仔揾錢咁多。」四哥回答:「不可以這樣比較的。你有你的幸福，我有我的痛苦。」說得多好!這些苦澀智慧之言非有人生閱歷者說不出來。

Joe Junior在兩位大哥面前頓然失色。他的特色是謙遜，處處表現出憨態，年紀最小，活力和外型卻不及兩位哥哥;但若欠了他，三角失去平衡，又沒有這麼好看。其實導演應正式安排他在節目中大展歌喉，發揮強項，並非只和街頭賣藝者jam歌那麼兒戲，他可是六、七十年代的紅歌星，歌曲在流行榜雄霸七星期冠軍呢!現在的年輕人只知他是Dr Dylan，唔知阿叔後生原來咁猛料。

《三個小生去旅行》之所以好看，全因為它帶給觀眾單純的快樂。這快樂可以說很容易——談談笑笑輕輕鬆鬆三十分鐘，也可以說很難——三位長者千山萬水以五十年功力拍成。香港人很久沒笑過了，原來快樂這麼難。能讓我們笑，也算是功德無量吧。

2013年12月01日 明報 星期日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