療傷的聲音

療傷的聲音

        這跌宕的數周，充塞太多的荒謬。我們都像習慣了荒謬。那不是短暫出現的個別事件，那是一籃子無法理解、卻又不想接受的無奈。生於斯這些年，最惡劣的、最切身的恐懼應是回歸吧，但那時所經歷的，都不及現在般窒息，我像Sandra Bullock一樣浮游於外太空，宇宙垃圾不斷在身邊飛過，我不想看又不能不看，不欲關心又不忍放棄，每一步都是沉重，每一刻都在心痛。

        社會上太多歪理，理之不盡——「唔希望有小小事就上街」，「看電視」可能是小事(這娛樂對某些人來說可是大事)，但事件背後的含意，對人權和思想的操控卻絕非小事;昨天問你，你說:「那涉及商業秘密，不能答。」，今天問你，你說:「現已進入司法覆核程序，不能答。」不能答，怎樣都不能答，何時都不能答;有人胡言亂語，卻美化自己為「百毒不侵」;有人在此時此刻伸出「援手」，請你「愛回家」，我看了寒毛直豎!這個地方是怎麼啦?我都搞不懂了，我都糊塗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 我每天都在受傷，敷甚麼藥都不成，舊患未癒，新傷又來，唯有找個角落躲藏，聽療傷的音樂，聽我的蔡健雅。和暖的陽光，微涼的秋風把我的嘴角也吹得向上揚起，我們本不該穿黑衣在街上遊行啊，我們本應很爽的坐開蓬車調大音樂享受享受啊，為甚麼?都為了甚麼?

        Tanya的最新專輯《天使與魔鬼的對話》於上月發行，把全碟仔細聽一遍，每首都是精品，每首都有強烈的風格，每首都不簡單。她說今次把自己最黑暗的一面都拿出來面對，不逃避，把傷口挖深深。她唱的已跨越了音符和歌詞，而臻意境了。如《單戀曲》的副歌帶我到深海，感受單戀的藍色困境，「無邊無際，放縱到徹底」;《費洛蒙》(Pheromones)是情慾的追尋，據說編曲參考70年代的A片音樂，仿如穿梭黑暗的叢林，踏著沙沙的落葉，在「蛙聲遍野」的月光下和情人偷歡;《墜落》最能表達她魔鬼的一面，她不要同情，不要扶持，自信很單薄，「總認為這個世界，沒有我無所謂，這樣的感覺或許從以前就在。」。她的聲線有厚重的質感，這專輯表現了更圓熟的歌唱技巧，揮灑自如，餘韻都停留在迴蕩的尾音間。在《十萬毫升淚水》裡，她像隻受了傷的小動物在哀嚎，可是，「我想要你給我個答案，你卻不管，你都不管」，那悲涼直唱到我的心坎裡去。

        蔡健雅能彈奏多種樂器，李宗盛說她拿結他的樣子很性感。她寫過很多好歌，美妙的旋律在你失意時就會跑出來舔你的傷口——《空白格》、《夜盲症》、《原點》、《無底洞》……有才華的人能散發光彩，聽她這次的專輯，更覺得她是酷得厲害。

        碟內有兩首歌，此時聽來，有作者意想不到的弦外之音，一首送給當權者，另一首送給港人——《被馴服的象》由小S作詞，諷刺人生像個馬戲團，「到底要笑得多虛偽，才能夠融入這世界」，「掌聲，若需要掌聲，只要你願當被馴服的象，這舞台你就可以上;榮耀，勝過被嘲笑，所以拋開自尊，咬緊牙關硬撐。」。當你感到氣餒沮喪，聽聽《Keep Breathing》，這有如為港人打氣的歌，蔡健雅的歌聲像瑜伽慰藉心靈的音樂，起伏有致地梳理我們的呼吸，帶領我們吐出煩惱。縱使只是一時，也好。

2013年10月27日   明報 星期日生活